害怕构建关系

林接我回家。

有时候事情很难讲。林很漂亮,林的头发有香气,是个淑女,也是个小提琴老师。山姆说你应该和老师好好学习小提琴,小女孩应当有小女孩的样子。每周六我就被打扮一新,仿佛绘本里去做礼拜的女孩子一样,被塞进山姆的小汽车里去上小提琴课。林说丽莎你真是太甜蜜了,像一个撒了糖粒的奶油小蛋糕。

我猜想有可能是因为我戴着令人窒息的头饰的缘故。林很喜欢这样的打扮,可那真是甜蜜得过头了。

回来的时候,是林接我回来。我们在路上聊天,话题有一点没有一点,有时会一直沉默到底。林送我回家,山姆到点会出来接我们,一般会邀请林进屋吃甜点。
我喜欢林,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甜点。山姆快不行了——作为三十岁的男人来讲他看起来已经早衰了,看起来像一堆马厩的干草。然而他的甜品手艺相当不错,精致,漂亮,好吃,端给公主也不失格的水平。

山姆自从母亲死后,他就很少做甜点。山姆不是我爸爸,三十岁的男人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儿不太可能。或者是不是都无所谓,我对母亲的印象只有香甜的气味,被她拥抱像会溺死在棉花糖里。
有可能是我两三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了。山姆说,你母亲是天使。我问他你是不是天使的丈夫,他不置可否。

林送我回家的时候总会有甜点。我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原因。林看起来似乎也乐在其中。
有一次,林对我说:“我有个好朋友,和你很像,是很美的女孩。”
其实我想象不出有比林更美的女人了。我想开口问她,车到家了。山姆敲敲窗玻璃说,今天有圣代。

林其实吃不了多少,一大半都给了我。我很快乐。

入秋以后天色黑得越来越早了,林接我回家的时候往往已经天黑了。有一天她对我说要带我出去听小提琴鉴赏会。
我回家告诉山姆。山姆的表情一闪而过,以至于那时候我还没有能力辨别山姆复杂的情感。最终他同意了。
鉴赏会七点开始。好在我每周六装扮都很正式,山姆那天说什么也要我穿连衣裙,像个移动的人形双层蛋糕。意料之中,林的表情很奇怪。
事实上我心里不能平静,四周安静得像个布景,而独奏旁若无人地,优雅地奏响,使我不敢转头,只像周围高雅的太太们一样交叠着双手诚惶诚恐地为了高额的门票欣赏着。
我认为林一直在看我,因而不敢表现出困意。

那天和林在城里逛到很晚,找宾馆睡了。很宽大的双人床。累得没办法换衣服,我几乎眼一闭就睡过去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林的黑眼圈很重。
我发觉自己已经换上睡衣了。
山姆接我回家的时候神情很古怪。我真的很累,脚很痛,又睡过去了。

十六岁时,我考上了外地的学校,再也没去林的课。
初通人事后,有时我会觉得没办法面对林。感情附身到一个小女孩身上,林的爱就像幽灵一样伏在我的肩头,呼吸,呼吸。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山姆是母亲的弟弟。不像我长久想象的一样,他并不是我爸爸。
山姆老了。可能是因为他加重的烟瘾,也可能是思念使然。就像炊烟一样,他的思念在变成乌黑的肺癌。

生活照旧。我对你说:我多想我只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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